2007年12月7日 星期五

停滯了的詩

開始寫詩是高中二年級的事。為什麼寫詩,其實理由有些好笑,甚至可以說是為了賭一口氣。那時參加一個中部辦公室辦理的文學營,在五天四夜的營期間,主辦單位請來了作家們談文學發展,談散文,談詩。年少輕狂的十八歲,那個年紀的少年哪個不談詩?尤其是現代詩。一九九九年和千禧年的交錯時刻,許許多多作家都將精力和目光投射在網路文學的創作上,而網路詩的寫作,就是那時的我們心之所向;如同一種社會儀式一樣,會寫上一些切割分裂游疑不定的詞句,就有青澀的優越感。一九九九年的我還不認識詩,但因為社會儀式的感召力,我決定開始,而且得快速地認識詩。

昨天路過公館誠品,我入境隨俗,進去尋了一本讀物出來。這些年來讀楊照的文章,共鳴的種子悄悄發了芽,當然不能說自己能夠寫作如何如何的批評,但至少那樣的情境和迷亂,還算是少年時代的共同記憶,雖然我們離那樣的時光已然有些陌生。《迷路的詩》裡頭,就在寫楊照過去對詩,對他的少年歷程,種種探詢與張狂,徘徊與泣涕共下,自信與自我懷疑的過程。

是的,年少,一把記憶的探針,太多不忍心挖掘的情緒,都被這把探針作了實驗性的觸動。一九九九年我寫詩,在晚自習的課堂上,我故作神態地讀詩,楊照說那是種虛榮,我無法同意再多,因為我們都發現同學們無法了解那是什麼,即使是鄭愁予的作品,也少有人能有力咀嚼。評批和抗爭的年代已經過去,當年的楊照讀的是李維史陀的結構人類學和野性思維模式,讀的是《石室之死亡》;而我只能自卑作狀地炫耀桌上那本鄭愁予詩集,自然心裡並不好受。總覺得和同年紀的他相比,過去的我的生活、對詩的認識,只是場家家酒了。

但寫詩這件事,在談戀愛之前,總沒有中斷過。特別在追尋愛情的過程,大規模的短詩不斷被創作出來,那是心靈顫懼與沉戀的表徵,也是我一輩子裡頭,寫詩寫得最快樂的時光。

奇特的是,許多寫作者到了一個階段,不是重新思考詩的定義,就是像楊照一樣,選擇與詩作出絕決的別離,而原因多半是他需要的文學功能性,在詩這樣的體裁中,太難實現。而我在意的則是題材問題,跳脫跳躍性的思考、離棄寫實的考量與社會目的、跳脫情愛情緒的絮語;那麼,詩這件事還剩下些什麼?

我想我還找不到答案,也因此,還沒繼續寫詩。

2007年12月3日 星期一

從山裡歸來

去合歡山,這是之前就計劃好的事

在出發上山之前,每個人都會有不由自主的幻想,期待山上的景色如同攝影書中一般風光明媚,綠草如茵。

但正如彥杰在課程中說到:山是完全忽視人類需求的世界。在山裡,想要睡得暖,你得自己背睡墊睡袋和帳篷;想要求得一餐溫飽,沒人會幫你扛食物和燃料、鍋具和爐頭。在自然的荒野中,你能依賴的只有自己,沒有人類優越的裝甲為你背書

可是,也只有在這樣的世界中,人類才有機會重新檢視自己是誰;我們在文明的社會中穿上一層又一層的假面具,對於這個地球來說,人類也許不是希望,而是可怕的負擔。

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,人類在進入山中之後,和萬物是真真正正平等的存在,也唯有拋棄人類自以為是的優越感,那個「真正的我」,才能在山旅的途中浮現出來。

睡在北峰下營地的夜晚,因為高山反應的緣故,從晚上七點到昨天早上七點,連一刻也沒有真正睡著;我知道自己的腦部有可容忍的腫帳現象和疼痛感,不過,這卻也是我思絡最清楚的時刻。

生命在這樣的時分,才能真真切切地刻劃出該有的斧鑿痕跡。

疲倦

進研究所唸書已經一年多了,最近發現自己變得很容易疲倦
人為了權力和利益,有時候露出的嘴臉會使人驚懼

取得碩士學位後,希望自己能夠進入公務部門工作
畢竟那也是社會科學相關科系的學生們會考慮的合理出路
但誰知道自己能在那樣虛偽的場合待上多久呢?

在現代社會要活得像自己,已經是一種過於奢侈的追求
所以社會化前的摩托車之旅,才顯得可貴啊…

老朋友,你準備好了嗎?還是你也覺得這個世界
開始變得不同了?

我衷心期待我們還來得及作這些事情

再回九份

睽違兩年,回到九份的那天下了一場小雨。

第一次去九份,那是近十年前的事情,二叔當時還是個四處試教的老師,而欽賢國中,就是那時的二叔所任教的學校。分別在冬夏,我和二叔都去過這個鎮日雨著的小城。

我們許多人對九份都有著憧憬,從來沒有乾過的石板地和階梯,多少人的腳步在這兒走過?更早一些是藝術家們、攝影家們來到這兒,而所謂的更早一些也不過是八零年代的事情罷了,那時的九份,沒有五顏六色的招牌、沒有聲光效果俱佳的液晶電視廣告著吃喝商品,那時的悲情城市還未成,攝影集裡頭蹣跚而行的老婦,還是一個可以感覺到實存的符號與象徵。

而現在的我們,把九份當作了一種流行。我們文化的根紮得尚淺,所以必須留下金錢,來證明自己來過這個山城;所有的人們都在這兒消費,試圖捕捉一些若有似無的事物。

回到九份這天,穿過吃食熱氣蒸騰的市場,我們去了一趟羅濟昆的文史工作室。十年之間,我陸陸續續去過九份數次,但文史工作室,我只在第二次造訪時得其門而入。工作室的顏色和建築樣式是使人安心而懷舊的那種,那年我還上了二樓,在一幅山海交錯的窗畫前,看了三十分鐘的書。羅濟昆讓我知道,許多的攝影作品,來自這扇如眼一般的木窗,但想再上到二樓,卻已經成了一種奢望。

我們還是得要消費,不過我們不去景物皆非的九份老麵店,妳懂的,景物皆非,只會讓人多分心想一些電影畫面,那對吃食之際並不是好事。不過,我仍點了一碗熱湯和乾麵,在熱氣之間,除了口腹之慾,也和同行友人猜想夏鑄九當年的心情。猜想他必定很後悔來這兒測量收集,因為在測量之後,禁建的謠言傳遍九份,慾望和人心埋葬了這兒獨有特色的柏油屋頂與櫛比鱗次的平房
建築。

走過小巷,我想起羅濟昆在陳世一的「九份之美」一書中提到的事。一個畫家在九份買了一間舊屋作畫室,有天老友造訪,他讓老友尋一幅百萬名畫,但這老友遍尋不得,而後畫家回來,才在碧海藍天的風景前,點破窗口是幅畫。

的的確確,任何一幀九份的窗口,都是一幅流轉不斷的山海勝景。但陳世一和羅濟昆恐怕永遠都沒有想到,他們在書中提到的風景消費模式,會來得這樣迅速,這樣全面。人們到這兒來住上一晚,趕一種懷舊的情緒,但是原初吸引藝術家和流浪客們的山城落寞氛圍,早就無法復見。

現在的人們如當時「大著金」時期一般,淘洗著觀光人潮帶來的金礦。數百年來,山還是山,瑞濱、水湳洞的海潮多變依舊,但當這波趕流行的人潮散去,這座山城還留下些什麼?或者我該這麼問,除了消費,我們為這座洗盡鉛華,卻又再度粉墨登場的城,留下什麼?

九份文史工作室緊閉的門,也許那裡頭和我們同樣,正思索著這些事情。

回應:為什麼颱風天還有人要去爬山露營@ptt

戶外活動者今天會面臨戶外登山活動等同於不安全的處境,有一部份的責任來自於媒體的不當渲染,一部份來自於登山者自我要求不足,另外還有一些是國情文化的影響。

颱風天登山危險與否?我想這不能一體論定。如果今天任何團體或個人是在近一週內知道有颱風,但還是堅持要上山,那麼此種行為並不可取,颱風可以使山徑毀損,或是使路程難以前進,對任何登山者來說都有極大的風險;但如果是在長程縱走的途中得知會有颱風或其他劇烈天氣狀況,那麼情況又不相同了。任何登山隊伍都會有嚮導與領隊,國內目前的嚮導與領隊不能說全數擁有非常專業的訓練,但至少都已經具備相當程度的登山知識技能,所有的登山知識技能,不管是來自國內的傳承,或者是來自國外的NOLS…等知名登山學校,一貫對於避險與緊急避難有著一定的訓練與經驗學習。

以當前的裝備科技和避險作業流程的先進程度,我相信在台灣的山岳上並不會難以應對,只要把握最高的安全原則,在山上度過颱風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。你今天在一個可以避風雨的安全地形下,有著防風防水的營帳,也有預備糧,只要天候穩定,就能夠安然度過;反而在風雨交加時強加行進,趕著下山,才容易在路途中遭致危險。麥肯尼峰的攀登者能夠在暴風雪中生活,並且成功登頂,回到平地上,即是一個例證:訓練、裝備和良好的心態能夠有效降低風險。如果要玩命,那麼山也不是一個玩命的地方,而應該是檢視人類文明和人類內心深處的殿堂才是。

而去指責長途縱走隊伍也是不合情理的,台灣山岳縱走天數,少則三、五天,多則十來二十天,如果我的印象沒錯,最高的記錄是陳嘉峰等人的隊伍所創下的八十三天,從北一段、北二段、北三段到南三段、南二段、南一段全數走完。山岳的環境並不是針對人類而存在,但只要善加準備,具備一定知識和技能,加上細心,登山並不是危險到讓人覺得十惡不赦的事。

但是台灣文化中潛藏的因子,並不鼓勵人們往大自然挑戰。這是一個很微妙的問題。從中國遷至台灣的先民們,面對太多大自然的險阻,所以來到台灣之後,多半不喜,甚至禁止自己的後輩進入山中,靠近水邊。先民遺留下來的說法是,山中有山魅,水邊有著會抓交替的水鬼,但事實上則是勞動力在經過大自然的消耗和意外後,極有可能使得家庭與經濟體系陷入困難。而這樣的文化流傳下來,即使現今科學昌明、教育體系發達,我們還是對野外生活懼怕。

任何活動和運動都有風險存在,但也有他美好的一面。我們不能光去強調美好的一面,那會使人類對於大自然過於輕心,忽略了可能的風險。但若因為任何可能的風險就將戶外活動定上罪名,那麼這也並不公平。

登山活動是人類在大自然中重新尋回自我的過程,同時也是一個國家的公民是否積極進取的指標。我國鄰邦如日本、中國、韓國等,皆將攀登高山視為年輕公民力的展現。但台灣內部則是進行一言化工作,將任何事物的價值對錯簡單二分,我不知道這是社會結構和文化所致,或有其他任何原因。如師大的郭正彥,他受過專業的雪地訓練,也具備所有的雪地生活裝備,而太魯閣管理處處長卻只是因為媒體渲染和民意暴力,就中斷了亞洲少見的長期水鹿跨季追縱研究。這是台灣的幸或不幸?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過度的民粹和過度的專制皆是不可行的,價值專斷並不是一個良善公民社會應有的民意論述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