睽違兩年,回到九份的那天下了一場小雨。
第一次去九份,那是近十年前的事情,二叔當時還是個四處試教的老師,而欽賢國中,就是那時的二叔所任教的學校。分別在冬夏,我和二叔都去過這個鎮日雨著的小城。
我們許多人對九份都有著憧憬,從來沒有乾過的石板地和階梯,多少人的腳步在這兒走過?更早一些是藝術家們、攝影家們來到這兒,而所謂的更早一些也不過是八零年代的事情罷了,那時的九份,沒有五顏六色的招牌、沒有聲光效果俱佳的液晶電視廣告著吃喝商品,那時的悲情城市還未成,攝影集裡頭蹣跚而行的老婦,還是一個可以感覺到實存的符號與象徵。
而現在的我們,把九份當作了一種流行。我們文化的根紮得尚淺,所以必須留下金錢,來證明自己來過這個山城;所有的人們都在這兒消費,試圖捕捉一些若有似無的事物。
回到九份這天,穿過吃食熱氣蒸騰的市場,我們去了一趟羅濟昆的文史工作室。十年之間,我陸陸續續去過九份數次,但文史工作室,我只在第二次造訪時得其門而入。工作室的顏色和建築樣式是使人安心而懷舊的那種,那年我還上了二樓,在一幅山海交錯的窗畫前,看了三十分鐘的書。羅濟昆讓我知道,許多的攝影作品,來自這扇如眼一般的木窗,但想再上到二樓,卻已經成了一種奢望。
我們還是得要消費,不過我們不去景物皆非的九份老麵店,妳懂的,景物皆非,只會讓人多分心想一些電影畫面,那對吃食之際並不是好事。不過,我仍點了一碗熱湯和乾麵,在熱氣之間,除了口腹之慾,也和同行友人猜想夏鑄九當年的心情。猜想他必定很後悔來這兒測量收集,因為在測量之後,禁建的謠言傳遍九份,慾望和人心埋葬了這兒獨有特色的柏油屋頂與櫛比鱗次的平房
建築。走過小巷,我想起羅濟昆在陳世一的「九份之美」一書中提到的事。一個畫家在九份買了一間舊屋作畫室,有天老友造訪,他讓老友尋一幅百萬名畫,但這老友遍尋不得,而後畫家回來,才在碧海藍天的風景前,點破窗口是幅畫。
的的確確,任何一幀九份的窗口,都是一幅流轉不斷的山海勝景。但陳世一和羅濟昆恐怕永遠都沒有想到,他們在書中提到的風景消費模式,會來得這樣迅速,這樣全面。人們到這兒來住上一晚,趕一種懷舊的情緒,但是原初吸引藝術家和流浪客們的山城落寞氛圍,早就無法復見。
現在的人們如當時「大著金」時期一般,淘洗著觀光人潮帶來的金礦。數百年來,山還是山,瑞濱、水湳洞的海潮多變依舊,但當這波趕流行的人潮散去,這座山城還留下些什麼?或者我該這麼問,除了消費,我們為這座洗盡鉛華,卻又再度粉墨登場的城,留下什麼?
九份文史工作室緊閉的門,也許那裡頭和我們同樣,正思索著這些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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