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2月27日 星期三

歲末總是想家



突然很想家,想念起竹山冬天的陣陣寒意,市場裡的喧囂,和房間裡重重的棉被。

十年過去,在外頭遊盪久了,印象中的老家廚房,總是有一鍋筍湯在滾著。小學時倚著幫阿母剝豆筴的那套桌椅,猶原還在,一桌一椅,厚重得好像記憶的熱度都在裡頭,沒有須臾冷卻。



竹山的街頭大致並無改變,車站同樣舊舊黃黃,街上數間飲料店的招牌,由我國中至今,本體還在,然多半已無營業,有些位置在新興的連鎖飲料店光鮮的店門旁,默默斑駁了。時光從不等我們。一年一年,開始逐次聽見某位長輩遠去,而自己的同輩紛紛步上紅毯。幼稚園坐同一輛娃娃車的同學,如今生了個胖娃娃,當年被疼的,如今要開始學著疼人了。很多事不去計算,再回首細數,便是二十年過去。


小時候正好趕上台灣錢淹腳目的歲月。那時整條頂橫街租亭仔腳營業的攤商,賣成衣、鞋類、吃食、雨傘、提包者比比皆是,幾乎樣樣俱全了。那個年代,攤商在除夕前三、四天是二十四小時不休息的。有些頭家自備涼椅,累了就在家裡一樓吹不到風的內側躺一會兒,讓來幫忙的另一半或妻兒換班。休息一段落,換班再戰。租攤位久的,感情好,也曾經借二樓的臥室睡一會兒。凌晨三、四點便下去理貨,繼續營業。大夥兒連賣三四天,雖累,但有價值,那時大家大多帶著微笑準備過年。

家裡也曾賣過春聯、飯春和過年用的吊飾。亭仔腳紅通通的一片,混雜了祭拜祖先和地基主的香燭紙錢味和菜餚芬芳,以及寫飯春的金油味,使所謂過年,變得具體許多。後來擺攤空間需求孔急,在小學畢業之後,家中春聯便沒有再賣,讓人一陣失落,包括隔壁的堂姐,都說家裡賣春聯,才有年味。但擺攤的叔伯阿姨也很可親,他們讓人來人往,大聲叫賣的年味和鄉下互助扶持的洵美風俗,繼續溫熱著。其中有我國小就來擺攤,至我大學畢業,仍租同處營業的老頭家。基本上說是看著我長大,也無不可。

這幾年日子難過,不像年紀極小的印象中,新正時期店家均不營業,整條街上清清亮亮,只有大人們著西裝互相走動拜年。而年初一早飯是一貫的白飯、水煮波菜、豆腐沾醬油,一切有種可以又從頭光潔開始的氛圍。那個年紀的我,差不多是日文裡頭說的「boya」(天真無知的小少爺),過年大多是被長輩逗著玩,領紅包,大吃糖果瓜子開心果。那個年,和現今比較,差異大得像是場夢。如今,大年初一繼續擺攤的頭家,所在多有。阿爸阿母在初一至初四,總是會將飯桌由一樓邊側移到一樓客廳,邀頭家們一起吃中飯,這一節維持了近十五年,懸為定例,至今未變。

過年,太多記憶在裡頭。而今祖母遠行西方一年餘,大家族枝葉分散,記憶中在年夜飯桌燒著的碳爐,熱度有些模糊了,往事卻仍撫著心房,沒有遠去。我聽著黃品源的「真久不見」和Youtube上的桂冠火鍋料廣告,希望可以快些回家去,即使大年初四就要再出國,但只要可以回家陪著爸媽姑姑,便是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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